寻故人酒馆遇奇士 入科场贡街识名流(2/3)

张溥扼腕道:“忘?嘿嘿,怕是一辈子也难的。当年牧斋先生主考,我到杭州去访张岱,在西湖与他有一面之缘,也是初次相见,不料浙江科考舞弊案当时并未获什么大罪,七年以后却陡起波澜,牧斋先生被褫职回籍,终日优游拂水山庄,可惜,可惜!”

吴昌时摆手道:“不管怎样,那钱千秋可是高中了,只是那老钱恁傻,认错了门,不然还不是乌纱锦袍的,哪个敢小觑!”

“十年寒窗不能高中,不是学问不到就是运气不好,若总想着终南捷径,不是读书人的风范了。”吴伟业不以为然。

陈子龙也点头道:“梅村说得极是,读书人当凭文章取富贵。”

吴昌时反驳道:“话是这么说,可归结到底,我们此次赴京会试,求得不是一已之荣耀,荦荦大者是要复兴东林,重振道统,如此个人用个人的劲儿,能行?”

张溥幼年曾下过苦功,所读的书必经手抄,抄完高声朗诵一遍,随即焚毁再抄,如是者六七遍,因此额其书房的名号为七录斋。经史烂熟以后,才结交时文名家周钟、艾南英,文章精进,一日千里,去年南京乡试高中,更以文章自负,心里本极赞同陈子龙、吴伟业所论,但听了吴昌时一席话不禁有些心动,拱手道:“來之此话振聋发聩,我社中人物多为龙凤,若合全社之力,自然远胜一人许多。怎个合法,说來听听。”

“天如,我说出來若有欠光明正大之处,可不要怪罪!当今做事的路子有正有邪,我可是但计功业不问手段的。”

“我知道你一心放在社事上,大伙儿都省的。”

“苟利复社生死以,岂因祸福避趋之。”吴昌时敛容起身,踱到花窗前朝外四下听听看看,转身道:“來京之前,我听说了一件事,不知你们可知道?”

“什么事?”陈子龙、吴伟业几乎一齐脱口而出。

“你们知道此次春闱的主考是哪个?”

“本年会试的考官是三月初六所放,武英殿大学士首辅周延儒总裁,何如宠副之,知贡举为大宗伯徐光启,都是极有人望、善于衡文的。二辅臣典试主考,自天启二年壬戌会试便成了定例,阁臣本來有数,猜也猜得出來。”

“二十房官可知道有谁?”

陈子龙摇摇头,吴伟业看看张溥,张溥道:“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,《诗经》六房、《易经》、《书经》各五房,《春秋》、《礼记》各二房,共为二十房,用翰林官十二人、六科官四人、六部官四人,共二十人充职。依例不外礼部、都察院、通政司、大理寺正官,詹事府、翰林院堂上官。”

“这都是前朝的定制,不会变的,可房官有谁却是机密。据我所知,有个李明睿,梅村你可认识?”

“认识,太虚先生是小弟的发蒙老师,与家父一起曾在同乡大司马王在晋府上做西席。你怎的知道他老人家?”

“这位李大人奉旨北上典试,路经吴门,王在晋带了两个儿子特地等在刘家港,送了一份重礼,求多提携。李大人未置可否,却问及令尊的近况,听说你高中举人,称赞有加。”

“送重礼?哼!他就是送座金山也不济事了,那年年底,王家摆酒宴答谢西席,取出几件祖传的酒具,金托银执壶、金托银爵、鎏金银托盘双耳杯,喝的是上好的洋河陈酿,太虚先生一时兴起,喝得大醉,却兀自抓着鎏金银托盘双耳杯不放,王在晋怕他摔了祖传玉杯,反复劝说,太虚先生哪里听得进去?终是连人带杯摔倒在地,玉杯登时碎成数片。这玉杯闻说出自宣德年间,极其名贵,王在晋心疼得拂袖而去,王家两个公子忍不住破口大骂,太虚先生醉不到十分,哪里肯让?但终觉理亏,心头又咽不下这口恶气,顾不得辞馆,束修也沒讨,连夜走了。家父次日清早起來,不见了太虚先生,一路追赶下來。好在时辰尚早,城门刚开,太虚先生宿酒犹未全醒,家父在城外追上了他,将十两银子送他。他竟不言谢,闷着头走了。你想有此过节,王家再重修旧好可行?”吴伟业一口气讲出前尘往事,三人听了不胜唏嘘感叹。吴伟业话头一转,问吴昌时道:“噫!你怎的知道他们拜会太虚先生?”

吴昌时嘿嘿连笑几声,高深莫测地说:“苏州府不过弹丸之地,刘家港又是人來人往的大码头,就是飞过一只蚊子,怕有有百十人看出公母的,何况是几个大活人?什么路数你就不必问了,此事千真万确。王家公子都有此心,你却守着银子不会花么?”

吴伟业昂头道:“腹有诗书气自华,何必低三下四地求人?”

“啧啧啧……你看你,方才我说了那一大堆竟白说了。若以社事而论,我们在社的人中进士越早越好,中的人越多越好。复社自尹山大会成立,到金陵大会,声势日益扩大,但还只限于江南几省,此次北闱正是大张旗鼓广造声势的好时机,影响士林,震动朝野,无过于此,但能高中,何必顾及什么手段?”吴昌时说到最后,挺身而起,手掌轻轻拍在桌上,不料却不自觉加了几分力道,声音甚是清脆。

吴伟业变色道:“我可沒那么多的银子送人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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