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章(5/6)

拍打一个愤而停留还击的部下,“跑!不要还击!”

他刚拍到那家伙的肩膀,那家伙已被命中,于是死啦死啦继续开跑。

这种战没法打,我们像被割草一样。亏了死啦死啦跑得快,我们在森林里只留下了四十具尸体。凡事要往好处想,好处是死啦死啦现在不用再费唇舌啦,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们正在溃败。”

我们终于脱离了那片地狱一般的莽林,我们累得像一群死狗,一身的擦伤挂伤摔伤,相互拉扯提携着攀上植被相对稀疏的山峦之顶。

我们终于逃离了森林,爬上了山顶。日军没往这上边扔兵力,因为他们一心猎杀的中英军主力不会走这种山羊摔断腿的鬼路。

死啦死啦停下了,用他的望远镜张望着峰峦之下,其实不用望远镜也看得清楚,那里的一处平地上冒着滚滚的浓烟。

我看着浓烟说:“碍眼的我们不在了,老绅士投降了吧?他们的使命就是烧掉宁可成灰也不能落到我们手上的物资,还有很有面子地投降——不过咱们把日军惹急了,日本人为了他们的日本面子大概不会太顾英国面子。”

死啦死啦讽刺我,“损两句你就安宁了?心里填实了?”

我瞟了他一眼,“得,狗得拍,猫得捋,你心里有火,要捋还是拍?”

“你们要我捋还是拍才成个人呢?”他转向我们所有人,“看看吧,再要看就得等打了大胜仗了,实话说我不知道是哪年。”

我们沉默,他也沉默,看来是不看不放行。

蛇屁股有些不服气,“有啥好看的。英国人输了又怎样?他们还不如像小日本一样冲我们开枪呢。”

康丫低头看山下,“就看见缅甸国,先英国占了后日本占了,跟我们啥关系?”

死啦死啦提醒他,“蠢货,看着地上幸灾乐祸做什么?看天上。”

天上并不壮观,除了个要升起不升起的太阳和云海,我们并看不见什么。

死啦死啦不屑地说:“看不见?睁眼瞎?活人在泥里,死人在天上。今天死了的人全在天上飘着,一样的灵魂在飘荡。不辣,你哥们儿要麻在那儿呢,你没瞧见?他瞧着你可没个好脸。”

往下发生的事情让我们多少有点儿毛骨悚然,他做了个与要麻生前酷似的鬼脸,那鬼脸要麻通常用来对我们表示全无希望的不屑。

“要麻你说话慢点儿,川娃子说话太快我听不懂。喔,不辣,要麻跟你说,你个锤子,老子死哒你除了把丧嚎就是嚎把丧,你搞点中用的要得要不得?”死啦死啦模仿要麻的口气说。

不辣的脸有点儿惨白,死啦死啦本来就是个方言机器,但他实在是把要麻的语气和神气都学了个十足,不辣的嘴唇在蠕动,像要哭嚎又像要鬼叫。

我们很不屑地看着那家伙拿刚死的人吓活人,但我们中就是有傻瓜当真。

豆饼问死啦死啦:“我是豆饼,他跟我说甚?”

死啦死啦答:“屁都没放一个,撩蹶子走了。你没老大了,你自在了。”

见过从不思考的人若有所思吗?豆饼现在就是这熊样了。

我拆穿死啦死啦,“团座,如果真有死鬼,那也是飘的不是走的。别穿帮了,团座。”

“这辈子就是一个个未竟之志铺起来的,你们飘得起来吗?”死啦死啦很悲天悯人地看着我,而且是不看别人就看着我,真要把我气死。

迷龙从身上拔了根不知道什么毛对着死啦死啦吹了过去,这当然不是表示尊敬,“硌应玩意儿。你就跳神汉吧你就。”

死啦死啦对他的回应是啪的一掌拍在迷龙的后脑上,半真半假,似亲昵又似惩罚,打得迷龙直起脖来时不知是否该做还击。

“鸟人。死那么多人对你们算是白死了,死人有话跟你们整窝的鸟人们说。”死啦死啦说。

康丫在做他那注定无人要听的嘀咕,“…走吧,回家啦。”

死啦死啦不理会康丫的嘀咕,“英国鬼说他们死于狭隘和傲慢,中国鬼说他们死于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。所有的鬼都说他们是笨死的。”

我们听天由命地看着他,漫不经心地看着他。听懂了和没听懂的人都是一样的。

我无所谓地说:“随便。你随便怎么骂吧,你总算救了我们。”

“那就随便。”死啦死啦说。

但他转过身时看着山峦和云海时就再也没了随便的表情,我们第二次看见他拖着枪,向着他所说死人所在的方向下跪。他嘴里念诵那些奇怪的音符时,我们有一种步入云海中的错觉。

“南无阿弥多婆夜?哆他伽哆夜?哆地夜他?阿弥唎都婆毗?阿弥唎哆?悉耽婆毗?阿弥利哆毗迦兰谛?阿弥唎哆?毗迦兰哆?伽弥腻?伽伽那抧多迦隶莎婆诃。”然后他在我们的面面相觑和不知所措中站了起来,“走啦走啦。死的已经死啦。活着的鸟人,我带你们回家。”

我们在云海中走着下山的路,有时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我们的身上,但那并不能让我们振作。

我们回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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